一

　　九台沟与九寨沟只是一字之差，相隔距离却远之又远。一个在临海的黄石坦，一个在四川的阿坝州。九台沟虽然没有九寨沟的名气，但它属于临海的小九寨。刷抖音时刷到这样一个画面：青山绵延，奇峰挺拔，重峦叠翠，飞瀑直泻，溪中巨石皆是黄色，画面上几幢古旧的石头老房，屋背上瓦片重重叠叠，屋后墙角有几株梨树，枝头上全是密密匝匝的梨花，漫天漫地的白，像是下了一场雪。这样唯美的画面，一直印在脑子里，也因为这样的画面，才记住了九台沟这样好听的名字。

　　春水初暖时，一个人想着去看山看水看花朵，犹豫着不知该去哪里，脑子里闪过“九台沟”这几个字，瞬间便决定去这个小九寨走走看看。

　　出门时天有点阴，云团把日光遮蔽了。一边开车一边听音乐，一个人放飞的心情是快乐的。慢慢地，光从云层里跃出，春日的暖阳一点一点地透亮。沃野之间，空气澄澈，有隐约的花香漫溢。车子在村道上开过，清风，溪水，沟渠，花草，眼里有色彩在跳跃，路两旁各种植物葳蕤丛生，蓬勃的生命力让人惊艳。

　　从一个村落到另一个村落，车子嚯嚯地开着。江南的村落大多有石桥和大树作为村标，九台沟隐在括苍长长的山脉间。一弯一弯的山路上，最吸引人的是那些次第开放的花朵，鲜润饱满的模样特让人欢喜。人一旦把自己置放在水山间，一切与万物相关的喜悦，就会自然而然润遍全身。抬眼望着空中一块块蓝，干净而浓郁的气息弥漫着涌来。车子在草绳一样弯曲的山道上行驶，不一会便看到了方溪水库，一面湖水，横亘眼前。隔窗望去，静水微荡，不见边际。一群自由散漫的鸟雀呼啦啦在湖面飞过。春日的阳光洒落下来，由远及近，渐渐荡漾成千万面镜子。突然想起一句话：人生是一场旅行，重要的不是目的地，而是沿途的风景以及看风景的心情。此时此景倒也贴切。

　　沿水库进入一条山谷，山越来越幽，溪谷上潭潭坑坑，水流不紧不慢地流动着，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前行一段距离后，遇一隧道，道口不大，顶上有奇石嶙峋。好在隧道不长，百米左右，出隧口，画风一变，豁然开朗，花草芬芳。想起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原来这里是新树坑村，一个有着百年历史的古村。一座拱形石桥，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樟，一座简陋的小庙，一位坐在树下的老人和一只黄色的土狗，这场景就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很慢很长也很应景。

　　我没有停留，绕过新树坑村直接往里开十几分钟，便到了黄石坦村，也就是九台沟风景区的入口。相传黄石公在此得道飞升，故取名黄石坦。每个古村似乎都有自己的故事，这个海拔400米的原生态村庄也有属于他自己的故事。九台沟景区由一条原生态峡谷组成，曾上榜“浙江十大秀谷”，全沟共分龙珠台、揽秀台、倚壁台、窑基台、观瀑台、折佳台、承玉台、望月台、摘星台等九台，且台台相连，景色各异，跌宕起伏间颇引人入胜，这也是九台沟的经典所在。沿峡谷处的山石行走，来到巨石滩，谷内巨石堆叠，形状各异，水滴形的，圆卵形的，且颜色土黄，各有特色。因是春季，雨水充沛，水流湍急，飞溅起哗哗的声响，不断地冲刷着石堆。溪里没一根水草，连一根石菖蒲也没有。有的只是黄色的石头和清澈的溪水，还有就是大朵大朵升起的云朵和一望无际的空旷。

　　从溪边回来，我并没有连续登高穿越九台沟全景区，而是安然绕行于石屋旧宅前。有时静待比行走更能有所得有所思，看着沿路的那些石头老房，猜想这里也曾经人声鼎沸，只是现在大部分人去楼空，年代久远，老房多处破损、塌陷，屋脊上野草渐长，绿藤依墙而上。许多石头老屋因没人居住而倒坍，墙体还在，房子的屋架也在，残垣断壁成了另一种风景。

　　二

　　日落而息，日出而作，这是大山深处古村落的一种现状。来往的人毕竟不多，当一拨一拨的年轻人出去后，这里就剩下孤独的老人。村子旧了，房子破了，人老了。村庄深处，他们孤独而沉默地坐着，坐在时间的静幽里，不言不语，脸上挂满风霜。

　　在村屋里转悠时，遇一位老人，七十岁上下的年纪，低头坐在一把小竹椅上，背后是一墙劈好的柴垛，一身灰褐色的棉衣，头发灰白，整齐地在脑后打了一个髻。前面的小桌上放着一些散开的彩色木珠子，她一颗一颗地挑着珠子，动作有些迟缓。挑好后一手捏着一颗珠子，一手拿着一根细麻线，不时用嘴润一下线头，然后一颗一颗地用线把珠子穿起来。当她觉出旁边有人时，抬头看到了我，皱纹里溢满了笑。忍不住问她：“这个珠子你自己用吗？”

　　“不是的，给别人加工的，是茶垫。”阿婆笑着回答。

　　“一天能穿几个呢？”

　　“不多的，五六个。”

　　“一个茶垫多少钱？”

　　“五毛钱。”阿婆依然微笑着回答我，“你从哪里过来啊？”

　　“从城关过来的。”

　　城关到这里蛮远的。阿婆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朝屋里走去，出来时竟拿出一条小板凳，温暖的气息立刻传递过来。我挨着阿婆坐下，然后闲聊起来。阿婆的孩子早就到城里去住了，她说舍不得这里的老房，也不习惯车水马龙的城市，自己穿些珠子，赚一点钱零用够了。说这话时，阿婆的语气是那样平和，仿佛就对自家人一样说着。这一刻，我记住了老人的神情和她脸上的笑意。

　　告别阿婆在村屋里继续游荡着，遇到一群年轻人，手里各自拿着一瓶矿泉水。看我过来，问：“有零钱吗？”我摇头，一位老人乐呵呵地说着：“没事的，没有就算了。”原来，他们买矿泉水时，老伯的小店没有微信支付，年轻人身上没带现金，只有微信支付，所以买了矿泉水，却无法支付。我已走远，听到老人的声音传来：“没关系，就是几瓶矿泉水，你们这么远来到山里，喝几瓶水应该的。”

　　三

　　尽管这里远离城市，尽管这里住着年老的他们，他们的心里仍然住着善良和素朴，大山深处的人始终有着该有的品质。村庄有村庄的表情，村里人有村里人朴素的情怀。九台沟之行，不只发现心中的桃源，更重要的是心中早已流淌着桃源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