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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蔡书院里的名师王柏

作者:林大岳 徐媛苹  来源:临海新闻网  时间:2024年12月20日

  宋宁宗初期,那场曾令学界黯然失色的伪学之禁,犹如冬日寒霜,虽一时笼罩了理学的天空,却终未能阻挡其春日之花的绽放。不久之后,理学便如沐春风,重获新生,更成为朝廷推崇备至的学说。

  随着理学地位的提升,设立官方书院成为一股席卷朝野的潮流。各地的监司与知州们,追逐着春风的脚步,竞相投身于教育兴办的热潮之中。他们或新建书院,以传承文化之精髓;或树立贤祠,以缅怀先贤之遗风;或刊印四书,以普及理学之要义。这些举措,不仅被视为衡量地方官员贤能的标尺,更成为他们博取声名、晋升仕途的捷径。

  在这片风起云涌的教育浪潮中,台州的书院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它们不仅承载着传承理学精髓的使命,更成为培养地方人才、推动文化发展的重要力量。上蔡书院等“名校”,以其深厚的文化底蕴与独特的学术氛围,吸引四面八方的学子前来求学问道,共同书写着台州教育史上的辉煌篇章。

  一

  宋景定三年(1262)之秋,台州迎来了一位深受理学熏陶的新知州——赵景纬。他心慕程朱理学,以未能亲炙朱熹门下为生平一大憾事。对朱熹思想有着深厚造诣的他,到任伊始,便将“化民成俗”视为首要之务,矢志以儒家经典启迪民智,引领风尚,为台州的文化发展注入了勃勃生机。

  赵景纬尤为重视书院的建设与发展,恰逢临海新建成一座上蔡书院,此书院之名,乃为缅怀上蔡先贤谢良佐而设。谢良佐(1050~1103),字显道,蔡州上蔡(今河南上蔡)人士,世称上蔡先生,乃程门高足,与游酢、吕大临、杨时并称为“程门四先生”。他创立的上蔡学派,在理学史上扮演着承前启后的关键角色,被尊为心学之基、湖湘学派之祖,更被推举为“洛学之魁”。谢良佐因党禁之祸流寓台州,其子谢克念遂定居临海。景定三年,台州知州王华甫感念其德,特以谢良佐之名命名新建书院,意在弘扬理学之道。

  彼时,全国各大书院皆以名师为尊,竞相延揽学界巨擘以壮声威。赵景纬与王柏,两位朱子理学之忠实追随者,学术志趣相投,情谊深厚,常有书信往来,共探理学奥义。鉴于王柏在理学界的崇高地位,赵景纬与上蔡书院山长杨栋(曾任婺州知州,官至参知政事)携手,共商聘请王柏出任书院堂长之大计。为表敬意,杨栋亲率使者,携书信及丰厚薪资,远赴金华,诚挚邀请王柏出山。

  王柏(1197~1274),字会之,婺州(金华)人氏,年少时仰慕诸葛亮之为人,自号长啸,后因悟及“圣门持敬之道”,遂弃旧号,改为更为庄重典雅的“鲁斋”。他后师从何基,成为朱熹三传弟子,金华朱学之代表人物,与何基、金履祥、许谦并誉为“金华四先生”,是宋元之际传播正宗朱学的关键人物。

  台州,作为“朱子传经地”,自朱熹传道以来,理学之风蔚然兴起。王柏精通经史,学识渊博,著作等身。他抵台后,更是高举朱子理学之道统大旗,于上蔡书院首开谢上蔡“大居敬,归穷理”之训,引领台州后学深入研习朱学正宗。他编写的《上蔡讲义》,以及他对《易》《论语》《中庸》《太极通书》《朱熹读书法》的精妙讲解,皆在学界引起强烈反响。

  史载:“天台后学始得闻正学传授之要,敷扬经旨,精粹莹白,听者悚然,意融心服。虽乡之耆德,亦执弟子礼来谒。远近闻风,莫不竞相景从。”王柏在上蔡书院的讲学,不仅使台州学子得以亲聆理学精髓,更使得理学之光,照亮了这片古老的土地,泽被后世,影响深远。

  二

  不久之后,黄岩的车若水兄弟亦踏足上蔡书院,与王柏并肩讲学,共探学术奥义。他们时常泛舟湖上,一时之间,学风蔚然,吸引了众多学士大夫纷纷归附,即便是那些年岁已高、声望卓著的学者,也甘愿执弟子之礼,以求学问之道。

  台州士人在此氛围下,深谙纲常名教之要义,竞相以节操修养为尚,以至于“士不言道,樵夫笑之”,道学之风盛行。

  而王柏及上蔡书院的学子们,更是受益匪浅。他们既是师生,亦是挚友,讲学论道,相互启发,共同进步。

  其中,王贲便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学友。他字蕴文,号石潭,天台人氏,性格刚正不阿,隐居乡间,竟能感化民风,使百姓向善。王华甫创办上蔡书院时,曾有意请王贲出山主持书院事务,却苦于无计可施。最终,王华甫巧设义仓之计,引得乡里人自发前往王贲家中,恳请他出山。王贲无奈,只得应允。而后,他又受王华甫之托,带着书札礼单和礼品,成功邀请杨栋为山长,赵景纬为堂长。完成使命后,他便归隐故居,不再涉足世事。

  后来,赵景纬接任台州知州,聘请王柏为书院堂长。王柏上任后,王贲才精心打扮,身着古服前来拜见。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彼此间毫无隐瞒。王柏对王贲极为敬重,离任时,甚至想请他代为总领书院事务。为此,王柏特意准备了书札礼单和礼品,并誊写好奏疏,焚香叩拜后发出。王贲看在王柏的情面上,才勉强答应出山。

  此外,王柏还极为欣赏仙居学子陈柏。陈柏字茂卿,号南塘,深得朱熹门人之精髓。王柏在掌管上蔡书院时,读了陈柏的《夙兴夜寐箴》,深感其言辞恳切,受益匪浅。于是,他让书院诸生每人抄写一份,放在座右,作为书院的规矩。他还将这篇箴言寄给好友叶由庚,并附上陈柏的《怀友》《盛雪巢》两首诗,表达了对陈柏的器重。

  值得一提的是,王柏与黄岩人杜范的关系也极为密切。两人诗文唱和频繁,《万历黄岩县志》称他们为“师友之间”。王柏的《修为篇》中有言:“私欲净尽,天理流行,则吾心常清明端肃。”这与杜范《军器监丞输对第一札》中的“天下之理,天命之所不能违,人心之所不能异者,曰公而已矣”颇为相似。因此,有学者认为杜范的理学思想对王柏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王柏在教学中亦深受台州学子的启发。例如,他皇冠体育在线_澳门皇冠体育【官方直营】“诗疑之说”的理论便源自车似庆的《隘轩集》。而他的高徒车若水所撰写的《道统录》一书,更是触发了王柏皇冠体育在线_澳门皇冠体育【官方直营】“圣人之道统”的思考。他在为《道统录》作序时,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这也成了他道统思想的代表论断。

  因此,尽管王柏在台州的教学生涯不足一年,但他却自称“攀登峻岭,东临大海之滨,在上蔡书院圣则堂上讲学,结识了诸多贤才,洗尽了我平生的浅陋”。他又说:“与圣则堂的众多学子共同沐浴在贤能知州的德化之中,东湖浩渺,我虽未能完全沾染其恩泽,但已深感其妙。”这足以说明台州学者与王柏之间的相互启发与影响。

  三

  王柏矢志不渝地以弘扬理学为人生使命,淡泊名利,是一位身体力行、学术与修养并进的纯粹儒者。他深刻领悟并传承了朱子理学的核心理念——“理一分殊”,坚信宇宙间存在一个统摄万物的至高之理,而这个理又微妙地蕴含于每一具体事物之中,即万物各具其理。他阐释“统体一太极”,即“理一”的生动体现,并强调通过研读经典传注来领悟经文的深层意义,对儒家经传抱有高度的重视。

  王柏提出的“分殊理一”及疑经思想,为理学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因其对朱学的推广贡献卓越,后世封建统治者对其赞誉有加,尊其为理学正传。

  在台州,王柏接续了朱熹的理学火炬,极大地推动了台州理学文化的兴盛。他不仅培育了一大批杰出的台州理学家,如周敬孙、杨珏、陈天瑞、盛象翁、车若水、车若绾、黄超然、朱致中、薛松年、杨琦、曹淇等人,均拜入其门下,深受性理之学的熏陶。

  其中,车若水与王柏的关系尤为深厚,两人频繁交流学问,共同主讲上蔡书院,探讨朱子学说,且一同被名士杨文仲举荐。他们之间的亦师亦友情谊,对彼此的思想产生了深远影响,黄宗羲对此评价道:“鲁斋(王柏)之格致之学,源自玉峰(车若水)之知止。玉峰的学术著作,鲁斋无不赞叹其深厚学力。”王柏对车若水的思想极为赞赏,甚至从其对《大学》的阐释中获得灵感。在王柏的鼓励与协助下,车若水完成了《道统录》等著作,王柏为之作序,赞誉其“光辉照耀古今,与天地同寿”。对于《宇宙纪略》,王柏亦给予高度评价,称其详尽记载了宇宙万物的奥秘、人类社会的法则以及礼乐制度的精髓,“乾坤端倪,民物寻则,礼乐制度之详,经传义理之奥,莫不备载,经世之具也”。

  此外,王柏还与众多台州士人保持着密切交往,如为仙居蒋应雷的鉴玉堂书院题诗,与天台赵必升情谊深厚且为其作品作跋,为天台周平之、施处士,黄岩赵希悦等台州友人撰写诗文,包括为赵师渊的《资治通鉴纲目》刊印作后跋等。

  王柏的教育思想亦深邃而实用,他教育弟子们“要得斯文传气脉,定须吾党立规模”,让大家以传扬理学为己任;又说“念念服行方是学,莫将枝叶费工夫”,强调学问要切于实用;又说“工夫只在潜心处”“康庄稳步复奚疑”,勉励学子们潜心问学、日积月累。他的教育理念对台州后世的经世致用之学产生了深远影响。

  正如王舟瑶在《台学统》中所言,王柏在上蔡讲学,从学者众多,其学风流传至元明两代,绵延不绝。明人金贲亨的《台学源流》亦记载,王柏继朱熹之后,成为台州学子心中的楷模,其学术传承历经数代而不衰,这是他最大的功劳,“自是考亭之学递相传授,迄于今不衰,此其功也”。《台州府志》亦称赞受朱熹与王柏理学熏陶的学子,均“严气正性,秉直不回”,具备严正的气质与坚定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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