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时令美食,首推豆粒糕。那金灿灿、青灰灰的色泽,韧滋滋、香糯糯的口感,实在令人怀想。
立夏前后,南风熏蒸,万物勃发。早稻开始分秧下田,松树花棒的花粉开始松动,新收的麦粒在阳光下散发着馒头的香,头年与小麦同时下种的川豆更是日见鼓胀。
川豆的名字很多,蚕豆、罗汉豆等都是它的称呼。不论鲜的还是干的豆子,都既能果辘辘饥肠,还可作美味佳肴。不仰厨艺,不挑配料,可炒可煮,可搭葱韭、腌菜,甚至,只需几粒盐巴,也可自成美味。
美食家袁枚在他的《随园食单》中曾赞叹:“新蚕豆之嫩者,以腌芥菜炒之,甚妙。”然而,我敢肯定他未曾品尝过咱们临海的豆粒糕,否则,他的食单里定会有豆粒糕的一席之地。
做豆粒糕自然少不了时令的鲜川豆。剥开沉甸甸的覆着细绒的果荚,便可见一颗颗胖豆子。它们缀着一道翠绿的弯弯眉,窝在白绒隔成的独立小窝里,一字排开,粒粒肥大,泛着诱人的青绿光泽。乡人习惯称它为“豆粒”,称呼中透着初见时的惊喜。
要做豆粒糕了。先烧一大锅水,把挑好的豆粒煮至断生。挑怎样的豆粒才算好呢?不能太老,否则豆皮革质化了;也不能太嫩,这样吃起来有点水,不饱满。不老不嫩,皮可食,有香头;豆瓣肉厚实,粉粉的沙沙的,香糯得恰到好处。火旺水开,不待揭锅盖,豆香已飘满屋。撮一粒尝尝,真是满足!
当滚水带着变成青灰色的豆粒在锅里蹿时,就可以往锅里铺新下石磨的小麦粉了,再盖上锅盖继续烧到热气蒸腾。当氤氲起麦香豆香时,揭盖趁热搅拌,直到熟透的麦粉充分拥抱每一颗豆粒。这时,豆粒糕那韧滋滋的嚼劲也成就了。
出锅倒在撒了松花的竹篾箪子上。喜欢松花的,可以撒厚点,那是刚从松树上采集来的,乡人不计较。拿擀面杖压成厚糕片,用刀划成菱形。伴着糕片一块一块铺开、叠起的,还有飞舞的松花粉。金黄发亮的松花粉给青灰色的朴素食材增添了一层少有的温情和贵气。至此,“三新”汇聚,色香味俱足。
小时候,每到初夏时节,我们便趴在灶台边看祖母做豆粒糕。祖母总念叨:“那时,你爸还小,正是受难时节,你的姑婆惦着我们家的难,盼着新麦收来,第一茬豆粒摘来,赶紧做成豆粒糕差遣她的菊儿送来。有一回啊天下雨,菊儿提着鞋子,赤着双脚来了。接过她从怀里掏出的豆粒糕,还热乎着哩。二十里地呐,我的孩啊……”
每每想起那些岁月里的温情,思念中的豆粒糕,总是跨越时令的界限,悄然苏醒,化作心头最柔软的念想。